2022年08月25日
第13版:13

我家的老牛

■白世国

上世纪80年代,农村实行包田到户政策,我家养了一头健壮的耕牛。

它腰身长,浑身像披了黑色的锦缎一样油光发亮,硕大的眼睛闪耀着幽蓝的光,两个牛角好似粗壮的矛头。它是头母牛,看似凶猛,其实性情温顺。

父亲买了红砖,在院子东南角盖起牛棚。主人住土屋,牛却住砖房,一家人欢喜地笑。奶奶家磨豆腐,我把下脚料豆腐渣拌在饲草里,牛吃得膘肥体壮。牛不爱喝井水,喝有土腥气的坑水。饮牛时,我从槽头解开缰绳缠绕在牛角上,拍它一巴掌,它不紧不慢地出门去坑塘,喝完水再原路返回。我跟在牛身后,从不担心它跑掉。

它没戴过鼻具,鼻具的功用类似于骡马的嚼子。拉车运庄稼,我坐在车辕上就能使唤它。但它踩过我的脚,踩上就不挪蹄子。即使隔着鞋子,我的脚面也承受不了它的无意之失,疼得掉泪,骂它“牛头木耳”。

麦收、秋收时间长,农活繁重,牛每天回来都是满身汗渍。牛怀了犊,依然要下地劳作。有天傍晚,下起大雨。父亲牵着牛趟着泥水进了院子,牛背上披了雨衣,父亲淋得衣服湿透。

牛犊出生了,给全家人带来无比的欢喜。母亲炒香喷喷的豆料拌谷草,熬小米汤给老牛滋补身体。那年月,牛马就是庄户人家的半个家业。

老牛每年为我家贡献一头小牛。老牛壮硕、温顺。子以母贵,小牛总能卖个好价钱。老牛也一次次经历与子女的生离死别。分离的日子,它会“哞哞”地叫好多天,不分昼夜,叫得声音嘶哑,令人揪心。

农闲时,我和伙伴去水草丰茂的沟渠边放牛。老牛吃草,我们燃起火堆烧玉米、烤红薯,与牛同享快乐时光。我拔缠绕了菟丝子的豆秧喂牛。豆秧一旦被菟丝子缠绕就被吸取了营养,不再结豆荚,即使豆田的主人看到也不怪罪。

平淡的日子也潜伏着凶险。一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因为缰绳拴得太长绊住了老牛,摔伤了一条后腿。父亲请来兽医,兽医皱着眉头说康复如初的可能性不大。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央求他再想想办法,给些药物。万幸的是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老牛慢慢恢复了健康。

耕田、耙地、轧场、运庄稼、送肥,农活没有止歇。农忙时,老牛旧伤复发。息养一年多后,父亲决定把老牛卖掉。家人有种种不舍,一次次拖延了老牛离家的时间。

老牛健壮,看起来依然神采奕奕,况且怀了犊。集市上有人愿出400元买它,恰是当年我家买牛的价钱。但买家不愿出交易税,和父亲说好隔天来我家牵牛。

买牛人来了。老牛预感到它要永远离开这个生活了10多年的家,眼里闪闪发亮,跟在买家身后慢腾腾地离去。离了村子,我们还听见它的叫声,声音里满是留恋与无奈。老牛后来的事情,我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入屠门的宿命。

我家生活的改善有老牛的功劳。如果是现在,生活宽裕了,我会待它如宠物,精心养它寿终正寝。那样的话,我再回想起它就不会觉得太歉疚。

2022-08-25 ■白世国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67537.html 1 我家的老牛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