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吃了超市里买回来的醋,白世国都会忍不住摇着头说:“再也尝不到原来的味道了……”他也会不由得想起那些大醋缸,满院子的醋香,空气中弥漫蒸熟的小米和窖熟的醋液混合在一起的浓浓的甜酸。院子里,父母在忙碌,孩子们围着大缸嬉戏……
今年49岁的白世国,出生于沧县大褚村回族乡白芦庄村,家里原来是开酱醋坊的。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白家酱醋坊开了20多年,制作的酱油、醋,成了周围乡民舌尖上不可替代的美味。
壹
醋香十里,酱油、醋供应30多个小卖部
以前,沧州人说孩子长大了,就会说“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们再也看不到孩子们打酱油的场景了。
为啥老辈人都说“打酱油”“打醋”?因为30多年前,人们都是拿着空瓶子到小卖部、粮油店,去打散装的醋和酱油。一口大缸,里面装满酱油、醋,老板用一个提留,从缸里舀出酱油、醋,装在空瓶子里。一瓶醋也就几分钱。孩子们都喜欢去打酱油,用剩下的钱买块糖、买根冰棍,这是最快乐的事了。
说醋是美味,也许很多人会不以为然,但是在我的记忆中,香醋真的是小时候的一种不一样的美味。小时候,我的姥爷是开小卖部的。我和表姐表妹们总会趁姥爷不注意,偷偷溜到醋缸前,提留半舀子醋,你一小口我一小口,顿时带着醋香的酸爽刺激着口腔,那感觉竟比吃块糖更带劲儿。
今年49岁的白世国说,小时候他的小伙伴也都喜欢吃醋,“那时候,每天放学,小伙伴们喊我一起下洼打草,我都先舀一舀子醋,大家都抢着喝”。一舀子醋被小伙伴围在中间,一人一口,许是被醋酸刺激的,喝完都享受地发出“哈”的一声,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都想着让这美味在唇齿间多留一会儿。“淋醋时候,开始阶段淋出的醋是温热的,味道醇香,伙伴们去我家玩,我用醋招待他们。”
白家酱醋坊是白世国的父亲经营的。白世国说:“我父亲叫白树明,年轻的时候跟他大舅、表哥学了做酱、做醋的手艺。生产队时期,我父亲是队长,也是酱醋坊的师傅。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继续开办酱醋坊。”
白家酱醋坊就开在白家自己的院子里。院子里种着5棵枣树,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缸,足有30多口。这些水缸各有各的用途,有的是盛醋醅的,有的是淋醋、淋酱油的……
“小伙伴们第一次来我家,看到这个场景都惊呆了。有一口淋酱油的大缸最大,是一口荷花缸,他们当时还没有水缸高,都好奇地踮着脚尖往缸里面看。”提起当年的事情,白世国脸上溢出得意的笑容。
白家的酱油、醋只批发不零售。当时,白世国的父亲驾着驴车给周围30几个小卖部、粮油站送货。毛驴熟悉了这段路,主人坐上毛驴车,它撒开四蹄一路小跑。只在岔路口稍微停一下,毛驴听了口令,就径直走下去。回来的时候,它自己认路回来。酱醋坊停办后,白家把这头毛驴又养了几年,不使唤它干活,只是养着它。
贰
院里废弃的大缸,诉说曾经的热闹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农村经济改革的大幕徐徐拉开,人们用辛劳的汗水创造幸福的生活。那时候,白世国的父母40来岁,正值壮年,他们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每天辛勤地劳作,带着儿女们奔向新生活。
每天,院子里都是热火朝天忙碌的场景。三间北房,东屋存放高粱壳,这是做醋醅的原料之一。中间屋子摆着存放醋、酱油的几口缸。
制作酱油,要先用豆饼做豆酱,然后淋酱油。相比之下,酿醋要麻烦许多——酿醋,需要醋曲,相当于发面蒸馒头的酵母。先蒸小米饭、高粱米饭,晾到常温,加入老醋曲、麸子,和成面团;把面团放在模子里压实做成曲砖,中间用麦秸隔开,一层层码起来,放在炕上;不几天,老醋曲就生长了,长满整个曲砖。
酿醋的时候,把熬好的小米粥、高粱米粥,加入醋曲,倒进水缸里发酵后,这几天要用木头搋子不停地搅拌,让醋曲充分发酵。再拌入筛捡干净的高粱壳,倒进缸里继续发酵,做成醋醅。取几盆醋醅倒进淋缸,就可淋醋了。
淋醋、淋酱油的缸,放在一尺多高的砖台上,底部放一个木头箅子,上面铺一块席头,再放适量的豆酱或者醋醅。然后,就加开水沏,边加水,边淋醋(或酱油)。临近水缸底部的外壁上有淋嘴儿,用高粱瓤子堵着。淋酱油或者淋醋的时候,虚掩着阀门,酱油或者醋就不疾不缓地淋下来。下面用另一个干净的缸接着,接满一缸醋(或酱油)需要半天的时间。
淋出的酱油和醋还不能直接出售,还要加一种“焦糖色”的浓稠液体。酱醋坊的师傅都会用小米或山芋干制作焦糖色。因为酱油、醋本身颜色没有那么重,需要调色。
白世国兄弟姐妹共5人,白家酱醋坊没有雇佣过工人,平常都是家里的几个孩子帮着大人干活,“我家门口不远处有个苇子坑,坑边有口水井,母亲和姐姐每天都要去挑水,回来淋酱油、淋醋。”
白世国的父亲因为送酱醋,和周边村庄开小卖部的人、做生意的人成了朋友。
东河头的代销店规模很大,酱醋销量也很大。代销点后院有两棵繁茂的桑树。白世国说:“临近麦收时节,桑葚成熟,父亲带我去送酱醋,他在屋里提酱醋、结账、闲聊,我就去后院吃桑葚。我坐在树杈上,满树的桑葚随意挑拣着吃。后来我吃过各种各样的水果,吃过更甜的桑葚,可是总忘不了那时桑葚的味道。”
叁
庭院花开,日子过得也像花一样
改革开放之初,乡亲们把精力放在种庄稼上。做生意的人比较少,有些乡亲买两个塑料桶或木桶,农忙之余来白家批发酱醋,骑着车子串乡去卖。他们有的吆喝,有的敲铜锣。生意挺好,一天能赚5元钱,这在当时就是不少的钱了。乡亲们很高兴,也很知足。
白世国感触最深的一点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党的政策极大激发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家不仅种庄稼,还开始做生意挣钱改善生活。“我家的酱醋坊就是当时百姓勤劳致富的一个缩影。因为有酱醋坊的收入,我家花400元买了一头牛,盖起了一处房子,请了木匠打新家具,买了电视机。晚上,不少乡亲来我家看电视。”
白世国讲起上小学的一件事。一天,学校让填写调查表,父母职业一栏,同学们大多填“农民”,还有少数填“工人”,只有他填的是“商人”。回家跟爸妈一说,还被训了一顿。
白世国也曾说起,他的父亲在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并没有扩大经营的打算。
也许有人会觉得是没有商业头脑,但我想,这大概是当时的农民最质朴的一面:他们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善家里的生活,并不奢望能够大富大贵。
白世国的父亲在老房子东侧盖起新院落,全家人欢天喜地迁进新居。老房子成了名副其实的酱醋坊。晴好的天气,在院子里晾晒醋醅,远远就能嗅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醋香。
他家还在院子里种上石榴树和梧桐树。白世国听父亲跟母亲念叨:“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咱家俩小子,眼瞅着越来越大,以后更得好好过日子了。”
生活蒸蒸日上,白世国父母开始装扮庭院。他们在东西两个院落里种了石榴树、柿子树、核桃树……夏秋时节,窗台前、院墙边,挤满了丁香花。晚饭时,母亲在庭院里放下饭桌,一家人嗅着花香,围桌而餐。石榴、丁香年年繁盛,白家姐弟五人在花儿的陪伴下成长起来。
如今,白家的两位老人都已经搬到城里居住,白世国感叹:经年累月的操劳,父母华发催生,不再壮硕,如那果子坠满枝头的石榴树,累弯了腰。但他们依然克勤克俭,竭尽所能,指引着儿女们向着幸福的生活奋力前行。
寻人启事
一座城市,充满着各种温馨的回忆。我们回不去从前,但时常回忆,心中仍感温暖。或许您也曾经历过“白家酱醋坊”类似的故事吧?那些最烟火气的故事静静地细数着时光,留下城市的印记。
也许您是某处老街旧巷的老邻旧居,也许您的抽屉里珍藏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也许您经常听父辈们讲起当年的那些故事……您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我们试图寻找的是属于您个人的,属于一代人的,抑或属于整个城市的,那些难以释怀的记忆。
我相信对于这座城市,对于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您一定有话要说,我们将敬候您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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