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在我居住的小村北面,距离小村不过五百米之遥。和其他的大河相比,小河其实算不上河,它叫渠,大名是肖圈干渠。虽然只是干渠,但它有一个响当当的源头,那就是运河。有了这个源头,它就成了运河的亲戚,水也有了运河的味道。
还是少年的时候,我不知道小河的大名,更不知道它与大运河的渊源。我和我的伙伴们只知道它是我们这片儿最大的河。小河不因我们的无知而怠慢我们,春、夏、秋三季都流淌着清清的河水,水里有小鱼小虾,还有个头儿不大的乌龟。我们没有网,也没有鱼竿,春天秋后水凉,我们无法下水,因而,我们更喜欢夏天和大雪飘飞的冬天。
夏天的时候,小河里水位很高,水流儿也很急。中午,我和伙伴们顶着炎炎烈日坐在小桥中央,耷拉下两条小腿儿,小脚丫儿便够着了水面。
彼时的河水虽然看上去急匆匆的,但还算温柔,它们调皮地从我们张开的脚趾缝里钻过去,居然哗啦哗啦地笑出了声音。它们一笑,我们的心便痒了起来,先是撅一把小棍儿扔进水里当船,继而,连裤衩儿也不脱就站上了小桥的栏杆,然后头一低,像炮弹似的扎进水里。
小河似乎很喜欢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它任凭我们肆意地扑腾,不管我们是狗刨,还是蛙泳、仰泳,都将我们的笑声吸纳进肚子里。
有时候,小河还特别慷慨,不知不觉地就将一条小鱼儿塞进了我们手中。有一回,还将一条鲤鱼拐子塞进了我的裤衩儿,这下我紧张了,那条冒失的家伙也紧张了,在我的大腿根儿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慌里慌张中,我提起了松紧带儿,那个家伙竟急中生智,嗖的一声窜出来,又啪的一声钻进清凌凌的河水中不见了。
冬天的时候,小河在严寒面前先是绷紧了身子,然后,在某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厚厚的冰面上鼓起了一些风疙瘩,靠近岸边的地方还忽然咔吧咔吧一阵响,裂开了一条条指缝宽的大缝。这下水里的鱼可遭了殃,有的喘不上气,有的被冻在了冰底下。
天亮了,我和伙伴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小河的冰面上。我们找好自己的阵地,斧子、铁锤一块儿上,有的捡拾冻冰上的鱼,有的在冰、水混合的窟窿口捞出来喘气的鱼。太阳出来了,她老人家慈爱地望着脸蛋通红的我和伙伴们,又让严寒缝合了冰层的创口。
后来,我唇上有了须,阅历让我知道了小河的来处和去处,我再站到小河面前时,脸上便多了虔诚,心中便添了敬畏。彼时的小河,全然没有了我年少时的调皮,而蜕变为一位智慧的长者,它深情地望我一眼,然后又开始了它义无反顾的潺潺前行。小河成熟沉稳的模样打开了我闭塞的脑洞,我不但看见了公元605年开挖大运河的百万疲惫民夫,还看到了新中国成立后根治海河意气风发的百万民众。同样是挖河,前者怨声载道,后者热血沸腾,这其中的道理,小河知道,我也懂。
现在,我的鬓角白了,村后的小河却越发年轻,它的两岸多了很多蓝色的标志牌,牌上写着县、乡、村三级河长的姓名和职责。有了那些牌牌儿,小河拥有了保护神,为报知遇之恩,它将芦苇养育得更加葳蕤,将蓝天倒映得更加绚丽,将鸟儿的叫声擦拭得更加透明……
忽然有一天,媒体报道了一个特大喜讯,随着运河文化的不断发掘,运河沧州段全线通水了!看到这个喜讯,我第一时间又想到了村后的小河,下午下班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去看望小河。
小河已然得到了运河水的补给,沉稳地流着,一任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小鱼小虾不断跃出水面,一任活泼自在的野鸭子在水面上钻进钻出。小河两岸,几架抽水机不慌不忙地工作着,几个垂钓爱好者在夕阳下不断地抛钩引线......
这一幕幕景色既熟悉,又陌生,既让我高兴,又让我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