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24日
第14版:14

麦子黄了

张新文

资料片

那时,在农村,如果把一年的时间画成一个圆的话,收割麦子这个节点,既是起点,也是终点。那时,这个看似简单的圆,却很难画圆,残缺的部分是饥饿和泪水。

麦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夏风的抚慰下,开始一天天地走向金黄,挤挤挨挨的麦子,掀起了金色的麦浪……这就意味着瘪着的肚皮,开始有饭吃了。那时,娘负责我们一家的温饱,娘在,我们就不会饿着。年少时,看到田里成熟的麦子,就像看到了娘端着一笼蒸熟的大白馒头。

烈日炎炎,我常会冲着麦子喊:“娘——娘——”声音在热浪里传得很远,那些挥着镰刀,忙着收割麦子的叔叔、大爷,听到我的喊声,会直起腰来,用肩头的湿毛巾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回头冲我开心地笑着,古铜色的脸上荡漾着开心和满足。

读小学的时候,我干得最多的活儿就是割麦子。一眼看不到边的麦子,我们干得很起劲,即使手磨出了水泡,咬咬牙,也都挺了过来。为了解渴,队长从村里挑来了井水,那时,可没有冰镇的雪碧和可乐!如果离家太远,就在大沟边临时掏个“井”,用麦管轻轻地吸水,一股清流入喉,是那么甘甜。

宋代罗大经在《山静日长》里说“既归竹窗下,则山妻稚子,作笋蕨,供麦饭,欣然一饱。”麦饭,除了古代人吃过,恐怕现代很少有人吃过。

麦饭虽没吃过,但麦仁我是吃过的。青黄不接的时候,娘跑了好多人家,也借不到粮食,连红薯、南瓜也没有。望着自留地里灌满浆的即将成熟的麦子,娘的泪水簌簌落下。“孩子他爸,割了吧……”爹的手,一次次地抚摸着麦穗,就像摸着自己孩子,是那么地不舍,那么地无奈……那一刻,我知道麦子就是亲人。

割回家的麦穗,娘和爹一个一个地揉搓,把麦粒放在粗瓷大黑碗里。此时的麦粒呈豆青色,指甲按下去,还有白色的浆儿流出来,像乳,也像泪……

娘把麦粒放到锅里炒熟,晾凉后在石磨上磨。正常情况下,成熟的麦粒磨出来是白白的面粉,而此时磨出来是丝丝缕缕的青粉,带着清香味。我们把磨过的麦仁用小勺子舀到碗里,用开水冲,筷子搅拌一下就吃。那顿饭,我吃得很香,至今看到麦子,那种清香就好像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咕咕……”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一叫,麦子就要黄了,我的心里便有了莫名的兴奋感,站在田埂上,对着麦子,我依然喊出了一声“娘”!

泪,怎么比喊声还早一步出来了呢……

2022-06-24 张新文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60848.html 1 麦子黄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