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的春,姗姗来迟。柳树蒙了一层黄绿的纱,款摆腰肢在料峭春风中轻舞。迎春花涂黄蕊,杏花、桃花开了,榆树还是一声不响,它好像在等待什么。某一天,突然间就看到它的枝头挂上了绿绿的叶子,圆圆的。哈,榆钱出来了!
弟弟灵巧地爬上树,先捋一把榆钱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再一把一把捋了放进小篮子里。我在树下急得直喊:“也给我点啊。”弟弟则调皮地回应道:“你自己上来呀。”气得我直跺脚。弟弟折了几枝扔下来,我赶紧捋了一把塞到嘴里。呵,一股春天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转,再吃一口,一股清香和着微甜的滋味收服了味蕾。
带着满满一篮子榆钱回到家里,母亲总是洗净了,和着玉米面蒸熟,然后放上明油。一顿榆钱蒸菜,全家吃得很香。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吃的菜很少,母亲总是换着花样做,下次就是把和好的玉米面与榆钱一起做成煎饼,既是菜也是饭。玉米面里有了榆钱,也就多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十多天后,榆叶长大了,榆钱老了,从嫩绿变成了枯黄。春天深了,榆钱开始离开母亲飞去各地寻找自己的归宿。唐代诗人施肩吾在《戏咏榆荚》中写道:“风吹榆钱落如雨,绕林绕屋来不住。”风一吹,它们散落到各处,路边,墙角,洼地,柴草的缝隙里……它们或者一簇簇,或者三两个,抑或单独一个,静静地等待一场春雨。如果身上有了一层浮土,它们就会生根发芽,又一棵小树就长起来了。
这时候,勤劳的母亲会让我和弟弟把那些榆钱扫起来,然后把榆荚去掉,只留下榆钱仁,晾干了卖给药材公司,给我们换一些笔和本子。记得有一年,我还用卖榆钱仁的钱买了本《新华字典》呢。当然,母亲也会留下些放在锅里炒熟,让我和弟弟也吃上香喷喷的炒榆钱仁。
如今的春天,我只看到了成排的杨树、整齐的杏花、被剪得只剩下树干的桃树。因为榆树生长慢,经济价值小,已很少见到它的影子了。我也极少能吃到微甜的榆钱和香喷喷的炒榆钱仁了,但儿时的欢乐,已深深根植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