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忠
姬总有了孙子,他把教给儿子的儿歌《小蝌蚪找妈妈》,又教给孙子:
小蝌蚪长尾巴,游来游去找妈妈。
妈妈,妈妈,您在哪儿?
《小蝌蚪找妈妈》是刻在姬总脑海里的深深的记忆,小时妈妈教的,那也是他记忆的起点。两三岁学的吧,学了,就刻进脑子了,四十六七年了,他年近半百,小孙子都两岁了。
孙子要他脖子上挂的小蝌蚪玉坠儿,他不给,摸摸可以。
阳春三月,一个偏僻的山区小镇,举办桃花节,谙熟父亲心思的姬小总,嘴巴甜,终于说动了父亲,一家五口驾车前往观光。
愉快地度过了两天,儿子儿媳小孙子要乘高铁离开,姬总和老伴儿再逗留两天,有两个景点还没摄入镜头。
摄影是姬总的爱好,他已下定决心,两年后一定退下来,叫儿子接班,自己去摄影,周游全国各地。还有一个,他自己也觉得虚无缥缈的理由……老伴儿、儿子、儿媳彼此心照不宣,都知道。
送站,车回到半路,儿子打来电话,说儿媳妇被人家打了,脸上挨一巴掌。打人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当时,小孙子哭闹,喊爷爷,叫奶奶,不走。儿子抱着在前边行,儿媳随其后,吓唬孩子,说了句:再闹,就不要你了,送人。上来一位老太太,啪,就是一巴掌。凭什么打人?老太太啥也不解释,就一句:打你了,就打你这祥的人。拽她去派出所,跑了。
姬总问下步怎办?儿子说:解决完再走,不能白挨打呀!
姬总和老伴儿赶到,先报警,随后,父子俩儿蹓开腿儿,在车站内外寻找打人的老太太。
旅客中有人劝说,那老太太不正常,成年累月在候车大厅晃荡,和一个精神病较什么劲儿?
姬总爷俩儿不听,终于,在站外一个水果超市里找到了打人的老太太。
老太太七十多岁的年龄,长时间不梳洗打扮,有容无貌,眼神发直,呆呆的,一副落魄样儿。怯生生地:不要打我。我是听不得“孩子送人”,控制不往,才动手的。
姬总安慰她:您年轻时,有丢孩子的遭遇,受刺激才这样的吗?
老太太点头:嗯嗯。
来到派出所,所长亲自出面,端上几杯热水,给老太太也递上一杯:唉,又惹事了吧!说过你多少次了,总不听话!转头对姬总,笑笑: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所的老大难问题了,她是本市季县桃花镇的,身份证都压在这里保存,怕她去了外地,走丢。她年轻时,在这儿出门丢了孩子,夫妻找了一辈子,老头死在寻子的路上,她成了精神病,接着找,在候车大厅,见两三岁的小孩儿就近前,扒看,忘了自己丢的孩子是什么年岁了,都该年过半百了,儿子孙子都应有了。唉!
场面一度寂静。姬总老伴儿端详着老太太,把她的模样和丈夫比对着,形同神似。惊喜不已。
姬总从胸前慢慢掏出小蝌蚪玉坠儿,有意向老太太捻搓着:您见过吗?老太太眼睛射出光来,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欲扑上来,但“刹”住了。
过了一会儿,姬总老伴儿凑向老太太,启发性地问:您会儿歌《小蝌蚪找妈妈》吗?问完,自己先说头一句:小蝌蚪长尾巴。老太太似有所悟,眼神有光划过,但没有马上跟上下一句。
游来游去找妈妈。
妈妈,妈妈,您在哪儿?
老太太还是没跟上,但已是满脸泪水,不等姬总老伴儿再背下去,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念道:来了,来了,我来了!来了一只大青蛙……
老太太擦干泪水,眼光慈祥而又渴望地在姬总脸上扫描着,快速地辨识着,确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