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4月12日
第18版:18

大河乡愁

□宋子平

梁兰新 摄

几场雨过后,早晨的雾就有了些青岚的韵道。

曙色初渡,城市正在慢慢醒来,而乡村已经是鸟语花香农耕忙了。

草色蓊郁,草尖的露珠儿晶莹剔透,在微风里于轻轻颤动中摇坠着滚落。河边湿气尤重,所有的植物尽被露水覆盖,远远望去,就有种迷蒙的梦幻感。一切都是那么恬润,狗尾巴草的每一根绒毛上都挂着细碎的露珠儿,牛筋草的鸡爪穗上也满是水星儿,朗润的心情大概就是此刻我看到它们时的这份惬意与熨帖吧。

这段未经修整的河道还保持着它古老的容貌,堤柳枝干粗壮苍劲,枝条柔软,它们整个身躯都以极其自由的姿态狂放甚至汪洋恣肆地生长着。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它与别处的大不同。也许是河道的风造就了它们的姿态吧,那种坚硬与柔软矛盾地统一在它们身上,甚至连树干都不乏婉约之气。它们个个都像扭着腰肢跟过往的风还有脚下的流水打着招呼似的,它们刚直不阿,又恭谨谦和。无可辩驳的,它们携带着运河和运河人家的文化与灵魂。它们古拙畅然的姿态与运河弯出的弧度形成完美的画面——弯是南运河缔造者们的一大创举,三弯顶一闸,用弯道来减缓水流对堤坝的冲刷,用弯道来解决河底泥沙的淘洗与堆积,南运河人把这叫作铜堤铁岸。古人治水,比我们能够想到的还要便捷与智慧。于是,我们在众多坚固堤坝的基础上,在最容易决堤的东光连镇段,以一家之资和众人之力,修建了著名的糯米坝——谢家坝,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段堤岸屡被冲毁的难题。

流连于河湾,流连于它带给我们的美感,无论是大沧州,还是大运河,旧日的繁华与今日颓废出的苍凉古意,都会刻在我们心底,变成一种乡愁的东西沉淀下来,沉淀成文化符号与这个地区人的文化心理,长久地影响着我们的情感与行为方式。运河在经历了初期的开凿、前期的勃兴、中后期的繁盛、再到如今的衰落,就像一个历经岁月更迭已然迟暮的美人儿,褪去了她的朝气与活力,只留下岁月的痕迹,让人们越过时光的背影,去回味她旧日的妖娆风姿——

曾几何时,大运河上舟楫穿梭,帆樯林立,康熙南巡驻跸的码头,乾隆下江南的船只,砖河驿站的过客,马厂炮台的驻军,朗吟楼头吟诗作赋的江南士子……流水带来的不只是新巧精奇的物产,还有穿梭其间南腔北调的人们,以及他们的生活习惯、乡土风俗、百工技艺、文化传说,因而才有了沧州东西南北四方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语言方式以及独特的节日礼俗。就拿正月十六遛百病来说吧,它是除去沧州市区之外各个县市都没有的,直到某年春节期间来了几个甘肃的朋友,他们说他们那里也有这个习俗,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是隔了那么远舶来的啊。端午节赛龙舟发轫于楚地,却也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小城沧州扎了根,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竞赛内容与竞技形式。而形成于秦朝方士徐福东渡日本出海地盐山千童镇,以思念与祭祀东渡不归的亲人的耍信子与信子节也顺着运河与海上丝绸之路在世界各地开花。镖行源于武师押运货物——沧州人自古就有尚武的传统,民间武术起源于春秋时期,到明末清初,已十分兴盛。镖行应运河航运繁忙而生——沧州境内连镇、泊头、兴济、青县等重要码头成为大宗商品必经之地,因此围绕货物运输的镖行、装卸、旅店餐饮等相关行业随之兴盛起来。沧州上千年的尚武之风,使得沧州人自古以纯朴、厚道、果敢、直爽、豪迈著称,这种古代武士的侠义精神和精湛武艺为沧州武师赢得了“镖不喊沧州”的美名,武术之乡也因此被叫响。

沧州的另一大民间文化遗产——杂技更是顺着运河水道,沿海上丝绸之路,散播到世界各地。著名的吴桥杂技艺人孙福友和他的中华大马戏团,远走东南亚,成为海外华人杂技界响当当的人物。杂技艺人遍布吴桥城乡的角角落落、阡陌地头,随便抓起一个工具,就能耍上半天——“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吴桥耍杂技,人人有一手”,以至于杂技行有了“没有吴桥人不成团的”说法。“小小铜锣圆悠悠,学套把戏江湖走。南京收了南京去,北京收了北京游。南北二京都不收,条河两岸度春秋”(条河即吴桥民间对运河的称谓),这是在旧时代常挂在吴桥杂技艺人嘴上的开场锣歌。

运河拓展了人们看世界的视野,同时也拓展着人们的生命宽度。

随着运河走出去的不止武师与杂技艺术,还有翻砂铸铁工艺和技师,沧州著名的铁狮子就是沧州铸铁艺术水平高企的明证。如今人们到日本旅游回购的铸铁水壶,大都产自泊头。朋友圈里盛传一个著名的笑话,也是真事,它就发生在一个熟识的朋友身上。朋友从日本花将近四千元人民币买回来一把包装精美的铁壶,等回村到同学家新近搬迁的企业一看,一模一样地摆了一溜,比他买的还漂亮、器型更好看,都陈列在展示柜里。他嘬着牙花感慨,被同学很是挖苦了一番。

长芦海盐、泊头鸭梨、白洋桥香椿以及北花第一的“御河棉”等等也依赖运河水远走向四面八方。“御河棉”产自吴桥桑园周边地区,明万历时期的商书上记载:“北花衣轻而纱细,襄花衣重而纱粗,北花好纺,因性长,襄花难纺,因性急。卫河里郑家口、连儿窝、桑园、断路、泊头、武城、广平、景州,北花第一。”郑家口属故城,连儿窝即连镇,属东光,桑园属吴桥,泊头属南皮、交河。沧州这段南运河还叫御河,所以就有了“御河棉”之称。

沧州就在运河漕运南北交汇、东西交流中撑起了几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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