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沧州,看一眼就能印入脑海的,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河——大运河。从桥上往下看,翻腾的河面,隐隐透出来一种难以遏制的力量。这股力量,雨水丰沛的时候,会被潺潺流水掩盖一二,反倒是水量枯竭的时候,那浅浅的刚盖过河道的水流,淌出一股宁死不屈、百折不挠的劲头。
蜿蜒的运河让人痴迷,早起的人们沿着运河慢慢遛过去,就会与一个简陋的羊肠汤的饭摊相遇。在故宫里喝咖啡是中西方文明的碰撞,在运河边喝羊肠汤,是迎合,是妥协,是习惯。
早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运河边的风吹起来格外有劲,裸露在外的脸蛋就像正在被一把锋利的小刀切割似的疼。人们搓着手,看看已经冻得结实的河面,穿过枯瘦的柳树,来到一个氤氲着热气的大锅前。不是什么讲究地方,就几张破桌子,连个凳子都见不到,人们端着碗,指指点点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肥肠、苦肠、血肠,或者心肝肺等等,然后浇上一瓢热汤,端回桌子,依照自己喜好放进去芫荽、辣椒油或者胡椒,一手筷子一手饼子,开吃。
刚才还冻得吸溜吸溜的人们,几口热汤下去,脸上就开始泛起热气腾腾的红晕。脚下,一只吃得肥硕的狗正来回穿梭,挑剔地吃着食客们扔下来的羊肠子。口感丰腴的肥肠可以,弹牙的血肠也行,苦肠,狗嗅了嗅,厌恶地扭头走了。
沧州的清晨,是从一碗羊肠汤开始的。
沿着运河向北走,水草逐渐丰茂起来。沧州是盐碱之地,可是在这里,完全看不到盐碱的痕迹。春日来时,放眼望去,草绿叶茂,洁白的梨花沿岸招摇,比江南风景毫不逊色。充沛的水分,不但滋养了两岸的麦田野草,也孕育出了味道格外脆甜的蔬菜。青县,这个与天津交界,距离北京最近的县城,用与众不同的蔬菜,征服了京津市民。
青县司马庄蔬菜宴,是每个视觉爱好者不可错过的盛宴。一桌子鲜灵灵的、青翠欲滴的绿叶菜,曼妙如同正在起舞的少女,这些叶子菜里,有冰菜、有生菜、有油麦菜、有芥菜……有芝麻味的、芥末味的、奶油味的、甜味的、辣味的……有叫“金童玉女”的袖珍小黄瓜,用牙齿轻轻一碰就掉落口中;玻璃生菜真是如同一片薄到极致的玻璃,却又多了清脆爽利的口感;每一片叶子有每一片不同的味道,每一种蔬菜都有每一种蔬菜的美貌,也只有运河能滋养出这样美貌与口感并存的饕餮盛宴。
按理说,到了青县,必不可少推荐的,应该是火锅鸡。处于京津军事要地的军队,带来了五湖四海的士兵,各种口味糅杂在一起,诞生出了火锅鸡,这个已经成为沧州小吃代言者的美食。运河岸边水潮土湿,能够驱寒去湿的四川红油火锅成了众人的首选,村里最容易找到的,就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公鸡,把鸡与火锅融合在一起,就成了如今的火锅鸡。一锅色泽鲜亮红润、麻辣鲜香俱存的火锅鸡,无论是炎热的夏日,还是寒冷的冬日,都能够勾起人们无法抑制的口水。
肉食动物与素食动物的抉择,在青县是很难分出伯仲的。还是继续沿着运河前行吧。如果不想往北走,那就往南试试。
旅途漫漫,可以来点水果。沧县的水土不如青县丰沛,可是长在盐碱地上的红枣,却肉厚甜润,白嘴吃,黏糊糊的糖分能粘住你的唇齿,久久不愿与枣分开。不喜欢吃枣?没关系,泊头鸭梨可以任君采撷。硕大的鸭梨,啃上一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走着走着,天色就深了,该吃晚餐了。运河沿岸,没有燕窝鱼翅这类高大上的宴席,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运河,吃食上自然也就是老百姓的口味,比如说,东光的全卤面。
一顿面条,没有什么稀奇。北方嗜好吃面,尤其是面条。北京的炸酱面,那可是名扬全国甚至世界的。可是,在东光,吃面条是一件小事,也是大事。缠绵不断的运河,带来的不只是南北不绝的人流,还是从南到北不好调和的口味。一道出色的家常饭菜,最大的特点便在于平易近人,为了迁就来往的食客,东光也是费了心。
一道面条,将无数种普通的食材进行糅合、搭配,西红柿、茄子、肉酱、韭菜……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只要你看到的任意一种食材,都能够根据个人喜好烹制成或甜或咸、或酸或辣的酱卤,极为随意。除了卤,还有一大桌的配料等着你,黄瓜、胡罗卜、白菜、豆角、火腿、辣油、蒜末……而这一切,都是为一碗面准备的。
运河潺潺,带来无数希望,同时也为这些希望打造出无数的可能。无论是向南还是向北,只要流水不断,就总有一道美食等待着路过的行人。
当我们跨过运河,渐行渐远时,水声撩人,唇齿间正在回味的美食,已经替我们约好了下一次光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