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乡

我是蒲公英最美的女儿，

做梦都想张开洁白的翅膀，

乘风飞翔。

来了，终于来了，

尘土飞扬，

冲刺，

终于

看到高高的山岗，

辉煌！

在这里，

就在这儿，

安家，生长，怒放！

让山下的大树，

把我仰望！

还有，

还有那棵瞧不起我的玉米，

那妖艳的葵花，

那高昂着头，

骄傲的高粱……

可是，一天了，雨没有来，

三天了，只有几片云来看望。

五天了，九天了……

不知道亲爱的雨在何处躲藏。

一模一样的风来了，

讨厌！

竟然跟上一次相反的方向。

吹起我原道返回了——

山脚下，土道边，小河旁。

瞅着婆婆丁母亲

和兄弟姐妹敝开的怀抱，

我落寞惆怅，四处张望，

重重地，

重重地，

摔在地上。

黑不溜秋的雨来了，

死乞白挒地抱紧我，

重重地拍痛了我的肩膀：

这儿，

这儿是——家乡！

老 屋

家乡的老屋，

你怎么老成了这样？

如果娘在，

你肯定依然漂亮。

那叠着花被子的阁子呢？

它装过我多少青春梦想，

那四四方方的相镜子呢？

曾镶着多少幸福时光……

还能找到什么？

只剩下被哥儿几个尿塌了的土炕，

炕头上看不出什么的花纸，

可能是我三年级的奖状……

为什么不早点重修一下？

当年爹娘死活不让

别费钱了！

就老两口儿住着，

冬暖夏凉……

如今重修一下吧，

兄嫂又不让：

只有它能给我们留下点念想，

看到它就想起娘倚门相望……

快扒一块小坯头子吧，

权当作老娘土带在身上。

走到哪里都不会水土不服了，

走到哪里都会想到故乡……

老爸在老家

挑一担星星下地

喂饱满洼庄稼

搡一车月光回家

撑起满屋流霞

老人，妻儿，庄稼洼

是您一辈子的牵挂

坐在您的腿上我美滋滋

亲着我小脸您笑哈哈

我掏您口袋里的野山枣

您让先给奶奶一大把……

屋檐下的小燕远飞了

您说它去觅食回敬妈

小黄狗摇着尾巴舔桌了

您说它和我一般儿大……

一般儿大啊盼长大

您惦记着宝贝们早成家

可是

可是啊……

孩子们出息了走天涯

您一人守老家

一人守老家

背诵着家训把娃儿们夸

擦着像镜子依门立

极目远眺闪泪花

一人守老家

野菜伴冬夏

这也舍不得吃

那也舍不得花

攒钱寄给隔代人

您说城里花销大

一人守老家

一个人

一个人啊

我孤单的老爸爸

……

问您缺什么

您总说不缺啥

老半天

老半天又讷讷打电话

“盼你们带上娃

来歇几天假……"

从此，我憎恨风

老家门前

百年古槐

小凳、蒲团墩儿

在树荫儿里排开

旱烟味儿的欢声笑语

顺风飘向千里之外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孝而亲不待

风吹落叶

卷走了一个蒲团

一位慈祥的老人

悄然离开

他的灵魂

跟着落叶去了

门前的古槐

又静而悠哉

希望风，永不再来

李炳天

曾任内蒙古公安边防总队总队长。中国作协会员，有报告文学、小说、诗集、电视剧等20余篇作品获奖，《渴望陌生》选入新编大学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