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岁时,我家还住在四合院里。一日,去东屋二大娘屋里玩。她正在吃饭,只见她将辣椒酱抹到小饼上,卷起来大口大口吃,吃得那个香呀!二大娘吃几口小饼卷辣酱,端起碗来喝一口水,喝完还冲我吧嗒嘴儿,一副吃得意了的样子。
我看得眼馋,也跟着吧嗒嘴儿。二大娘见状,撕一块小饼,用筷子轻抹少许辣椒酱递给我。我拿过来便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扔下小饼吐着舌头辣得满屋跑,眼泪都辣出来了。二大娘赶紧让我喝水,可温开水越喝越辣,情急之中,二大娘用水瓢舀了一瓢凉水,还带着冰碴儿呢。我“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那时小孩子经常喝凉水,我倒是没有闹肚子,但因为喝水太多,晚上却尿了炕,湿透了被褥,害母亲晾晒了三天。
我当时发誓再不吃辣椒酱了。谁知道三天过后,我又跑到二大娘屋里要辣椒酱。这次二大娘再也不敢私自给我了,可她见我守着辣椒酱坛子不走,只好盛了一碗送给了母亲,把我的馋虫顺利引到母亲那里。
那天午饭,母亲做了烫豆腐,把豆腐切成小块扔进沸水里咕嘟着,吃时将豆腐捞出放进辣椒酱里蘸。为了减少辣度,母亲用石臼捣了一些花生碎掺进辣椒酱里。大人们将烫豆腐按进辣椒酱里蘸足了辣酱再吃,我们小孩子则夹起豆腐只蘸一点辣酱,以免被辣到。
一碗辣椒酱一顿便吃没了,馋虫却被勾了上来。母亲便自己动手做,在炉火上将葱和辣酱烤熟切碎,再将花生炒熟捣碎,搅拌均匀后加入酱油就可以吃了。母亲根据加入花生碎的多少,做成特辣、中辣、微辣三种口味,分装在不同的罐子里。
母亲每次都做不多,够吃三五天的。吃完了任凭我们如何央求也不做,因为辣椒酱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母亲每次做辣椒酱时,都把我们兄妹赶出家门,让我们到外面玩去,因为烤辣椒太呛人了,站在炉子旁待一会儿,便被呛得眼泪哗哗地流。
刚做好的辣椒酱辣味最足,一般是边吃边辣得跳脚,但越辣越想吃,吃着吃着便不觉得辣了。吃完一照镜子,红嘴唇也吃出来了,比涂了口红还好看。我小小年纪,便吃成了“辣”不怕。餐桌上可以无菜,但只要有一碟辣椒酱,便可吃得心满意足。
每年冬天,母亲都做好几次辣椒酱,一罐罐装好。亲朋上门来访,谁喜欢就送谁一罐。母亲的辣椒酱成了我家的老字号。
最近几年,母亲年龄大了,每到冬天,哥哥便喊母亲去他家过冬。但母亲离不开她的老宅子,这里有她熟悉的草木、老邻居,还有年年要做的辣椒酱,毕竟炭火烤出的辣椒、大葱,做出的辣椒酱才好吃。
上周回家,我也学母亲做辣椒酱,刚烤了一个辣椒就被呛得“投降”了。母亲一年不知道烤多少辣椒,得流多少眼泪呀。
或许正因为呛人,这种一直留存着小时候味道的美食才最具人间烟火味,也形成了母亲独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