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是土坯房,东里间是一盘大土炕。土炕是用土坯垒成的,炕沿边铺了一溜蓝砖。垒炕的时候,父亲在炕边拐角的地方垒进去一块木板,这样,我们姐弟几人都能蹬着这块木板爬到炕上去。
在屋里玩时,我们只能爬到炕上,因为地面实在是太小了,根本转悠不开。我们披上被单子、被子玩游戏,真是热火朝天。母亲时不时就会嘱咐一句:“慢点跳,别把炕给跳塌喽。”
外窗台上是两个席篓,这是母鸡下蛋的地方。我们隔着木格子窗玻璃,看着鸡飞上窗台钻进席篓,便偷偷瞅着鸡下蛋。有的鸡不一会儿就会“咯嗒咯嗒”地飞走,鸡窝里就会多一个热乎乎的鸡蛋,有的鸡好长时间都不出来,却一个鸡蛋也没下。
土炕上铺着新麦秸,褥子铺上去,特别软和。屋内也易生虫,夏天里经常会有跳蚤、蝎子,墙上还有壁虎,母亲说壁虎是吃蚊子的,我虽然心有恐惧,却念在它吃蚊子,忍不住多瞅几眼。
屋角有个鼠洞,老鼠经常在屋里蹿来蹿去,有时候会从睡觉的枕头前蹿过去。睡着后,我经常会听到老鼠咬东西的声音或者从房顶的苇箔上跑动的声音。灭鼠是一项经常性的工作,有时候母亲会把碎馒头蘸上鼠药放在老鼠洞口,提醒我们谁都不要捡起来吃。后来,母亲觉得不安全,就买来老鼠夹子放在墙角,也不时提醒我们谁也别踩上去。那时候家里人吃粮食尚不富裕,哪里还养得起猫呢。父亲借来一只小猫,在屋里跑几天。老鼠听到猫的叫声,还真就不敢出来了,屋里就清净了几天。
外间屋的土灶连着热炕头,整个屋里暖融融的。母亲发面蒸干粮,经常把发面盆用厚被子捂住,放在热炕头上。
邻居们来串门,都是走到院里就开始打招呼。母亲在屋里回应一声,婶子、大娘们就直接走到睡觉的里间屋来。里屋、外屋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门帘。冬春两闲时节,婶子、大娘们聚在一起纳鞋底、做新鞋,边聊天边干活。有人找母亲要鞋样子,母亲就把炕边的褥子掀起来,拿出叠得齐齐整整的、用旧报纸剪的鞋样子。
在外面工作的父亲逢年过节才回家一次,总会请左邻右舍来家喝酒。母亲准备几个菜,把饭桌摆到炕中央。父亲邀请客人上炕里头坐,这就算上坐了。几人喝得十分尽兴。母亲和我们小孩子是不上桌的,我们坐在外间屋的小板凳上,听他们聊天或是划拳,也很兴奋。
土炕陪伴了我们好多年,在我记忆中根深蒂固,就像是孵化我成长的暖房,让我在泥土的温暖中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