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秋风渐起的时候，就到了桂花悄然盛放的时节了。

认识桂树，是在少年时期。父亲离休以后，我们全家就搬到了新房子里。新家的院子很大，从搬进去开始，父亲和母亲就商议和规划哪里种花哪里种菜。慢慢地，偌大的院子就被各种时令果蔬、花花草草填补充实起来了。父亲还在院子的四周栽种了几种果树。

深秋的时候，院子里树木的叶子开始凋零飘落。母亲有一次在清扫满地落叶的时候和我说：“在我的家乡，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房前屋后栽上一棵桂树。每到秋天，就连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桂花的香味。”母亲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轻轻摇头。

望着家乡的方向，母亲的眼睛里有希翼、有向往，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当时，父亲正在窗下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听了母亲的话，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傍晚，父亲在葡萄树旁清理出一方小小的空地。

来年早春的一个黄昏，我正在院子里和母亲择菜。父亲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招呼我：“快拿铁锹来，看我带回什么宝贝了？”父亲放下手里一株叶片细长的幼苗转头看向母亲。

“爸，这是啥果树，看着不太强壮啊？”“问你妈，她知道。”“桂树，这是桂树啊，你在哪儿淘换来的？”母亲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满脸惊喜眼里闪动着晶亮亮的光。

“我托卖花木的朋友帮忙找的，从去年开始就让他们多留意，今天终于找到了。”父亲忙着在葡萄树旁挖坑浇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株只有小拇指粗细的幼苗埋进土里。

秋天，在母亲精心的培育下，那株幼苗枝叶茂盛，树干粗壮了不少。“妈，过不了多久，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闻到桂花香了？”看着日渐强壮的小树苗，我满怀期待。“不可以的，桂树一般得长四五年的时间才能开花。”母亲笑笑，轻声回我。

转眼就到了冬天，母亲找来草袋子裹住桂树的树身，然后再用粗粗的草绳一圈圈将草袋子扎得结结实实。“捂这么严实，桂树应该不会冻坏了吧？”我担心地问。“但愿吧，北方冬天温度太低，不知道它能不能挨过去。”母亲回答。

春天，我每天都蹲到桂花树下盼着它孕芽生叶。从初春到暮春，院子里的春花开了又谢，桂树的枝条却依然焦黄干枯。如母亲所料，它最终未能抵住严寒，长眠在北方冷寂的冬天里。从此以后，母亲再未提起过桂树，而桂花也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执念。

后来，陪母亲探亲。车子一开进小村庄，我就被一股又一股浓烈馥郁的香气包围。我疑惑地转头看母亲，母亲对我点点头道：“怎么样？香不香，这就是桂花香呀。”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母亲指着远处一个高大的树冠说：“这应是棵老桂树了。”我抬眼望去，只见枝头密密匝匝的叶子浓绿闪亮，却找不到桂花的半点影子，“桂花很小很小，一般都在叶子下，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我转过身踮起脚尖，把头伸到枝叶间，果然，一朵又一朵小如米粒的黄色花朵连成一簇簇，挤挤挨挨地藏在树叶下。伸手拉过一枝开满花的枝条凑到鼻端，那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立刻便丰盈了我的嗅觉。我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做着深呼吸，妄图把这幽香藏进心底……

信步而行，一棵棵桂树遍布村子里的各个角落。因为桂花，整座小村庄从内而外都散发着香香甜甜的气息，而我的发梢、衣袖也沾满了或浓或淡令人陶醉的盈盈暗香。

这一夜，我的梦里桂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