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吴艳 摄影报道
9月22日上午10点,快递车准时到达,几百件快递包裹堆放在快递驿站门前。包裹有大有小,有的轻,有的重。56岁的张金革要和快递驿站的员工一起将这些快递包裹搬上二楼。一个小时后,还会再来一批快递包裹。在那之前,他们要完成这批包裹的整理、入库。
搬着一箱洗衣液来到楼梯前,张金革将货物放下,用手揉了揉腰。前几天,他搬货物时不小心扭伤了腰。
张金革个头中等、皮肤黝黑、身材壮实,头发被剪得极短,鬓边白发明显,眼角有深深的笑纹。他一边干活一边说:“人家都管送快递的叫‘快递小哥’,我刚入行时就是‘快递大叔’了。”
从村委会主任到快递员
张金革是沧县罗庄子村人。27岁起,他就在村委会任职,后来一直做到村委会主任。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40岁之后,张金革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改变,相伴多年的妻子病逝,唯一的儿子开车外出时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他人两死两伤。
震怒之下,张金革将儿子赶出了家。车祸后续赔偿事宜都需要张金革去料理,他辞去了村委会主任的职务。
沉重的打击一度让张金革一蹶不振。儿子的事情处理完后,张金革仿佛没有了精气神。
看着空空荡荡的家,张金革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
他为儿子的交通事故给死伤者家庭赔偿了不少钱。张金革觉得,他要找个工作赚钱。
2010年,张金革45岁。那年的秋天,他来到了沧州的人才市场找工作。
45岁的年纪,找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
最终,一则圆通快递招聘送货员的信息吸引了张金革。
“门槛低、自由、简单”成为他对这份工作的第一印象,他打算“先干干试试”。于是,“有头有脸”的张金革去应聘了这份每月2000元的工作。
当时张金革没有想到,原本打算先干几个月零工的他,在快递这个行业里一做就是十余年。在这11年里,他见证了“双11”的逐年火爆,更见证了快递业翻天覆地的变化。
骑着摩托车送快递
张金革为人勤快,干起活儿来不惜力气。
当时全沧州地区圆通公司一天的收件量不到2000件。他的工作相对轻松,每天分拣货物、打包运送。即使不是分内的活,只要有时间,他也会给别人搭把手。
老板看张金革为人实诚,就将杜林、大官厅两地的快递站点交由他负责。
当时,两个乡镇加起来,最多时一天30多个快递件,少的时候一天只有一个快递件。
张金革的办公地点就在自己家中,他开始骑着二轮摩托车送起了快递。
最初,张金革所负责的辖区内的快递收件方都是一些工厂和企业。
渐渐地,张金革发现,人们的购物方式发生了转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网上购物,收件方为个人的快递件越来越多。
张金革觉得,快递业是个朝阳产业,有干头。
于是,趁着房租便宜,他在沧州西客站附近租了一间门市收发快递。
虽然租了门市,但张金革雇不起快递员。他自己既是快递分部的管理者,也是快递员。
他外出送件时,就委托旁边修车的伙计给盯着门市。
沧州师范学院和沧州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新校区相继投入使用后,张金革又承包了这两个片区的快递。摊子越铺越大,张金革一人忙不过来。他将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儿媳叫回家,和他一起干起了快递。
学生们的“快递大叔”
最初送快递的几年,张金革跑得最勤的就是沧州师范学院。每天上午11点30分,4号公寓楼的梧桐树下,张金革的大嗓门准时响起:“找到自己快递包裹的同学别着急走,带上有效证件,说出手机号码让我确认,把单子留下……”
那时往高校送快递就像农村大集上摆地摊卖货一样。一二百件的快递包裹摆在快递车前,近百名学生围在周围翻检着自己的快递包裹。因为件多、人多,经常会发生丢件事件。
当时,快递员送件时都是用一个板砖一样的机器扫描,派送完,回单需要自己保存好,带回来让客服手动录入系统里。赶上阴雨天气,如果面单受潮,就会变得格外难撕。
张金革说:“当时学校里经常有重名的学生,因学生重名丢件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最多的一次,我因为丢件赔了300多元钱。还有的学生把快递包裹领走了,但是回单没有留下,我也无法完成派送。”
后来,张金革和学生们越来越熟,很多学生会主动帮他维持取件秩序。4个学生分别站在东南西北4个方向,帮助找到快递包裹的同学撕下回单,核对取件人信息。这下,张金革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了,丢件率也下降了。
为了表示感激,张金革每次都会买西瓜、矿泉水等分给学生们。
一次,刚分完快递包裹的张金革买了雪糕给帮忙的学生。大家围成一圈,像碰杯一样将雪糕碰到一起,齐声欢呼:“干冰棍!”这一幕被文学院的一位摄影爱好者抓拍下来。照片在学院内部的影展上展出,取名为“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快递大叔”的名头在学生群中叫得更响了。学生们纷纷戏称,“快递大叔”是他们每天最想见的人。
一个投诉被扣160元钱
11年的快递生活中,除了学生,给张金革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双11”。
“早上6点左右,我就去库房帮忙分拣,晚上得忙至9点、10点。我基本上顾不得吃午饭,大部分时间都在送货,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送货’……”每年的“双11”过后,张金革都能瘦一圈。
送货量大,“双11”之后的半个月里,买家退货的频率也很高。张金革的收件量也比平时增加不少。那种感觉就是“累并快乐着”,因为能赚到钱。
张金革记忆深刻的是他接过的最大一单生意。
前几年,一家酒店开招商会,全国各地的客户云集在沧州。企业要给参展的客人寄土特产。张金革通过朋友揽到了这单生意,带着儿子和儿媳忙活了一天,寄出去近千个快递包裹。那一天,他收入了8000元的快递费。
张金革说:“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平时的日子,我们还是要踏踏实实地送好每一件货。”
干快递最怕的就是客户投诉,因为一次投诉就要被扣掉160元钱。
张金革自认服务态度挺好,但也曾被投诉扣过一次钱。
那是他刚开始送快递的时候。一次,他到一位客户家送件,收件人说还要寄个件,让张金革进屋等一下。一口气爬上6楼,张金革觉得有点累,在填写寄件单子时就坐在了客户家门口的换鞋凳上。当时,客户也没说什么。后来,这位客户将他投诉了,张金革因此被扣了160元钱,相当于一天白干。
从那之后,张金革送件时,都是在门外等候。他说:“我这个年纪会看开很多东西,也忍得了客户的种种无理要求。曾经一个客户要求开箱验货,验了40多分钟,虽然我心里着急,但面上也没表现出来,我就安安静静地在门外等着。事后,这个客户也挺不好意思的,一个劲地说,我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快递员。”
张金革说,他觉得快递员这个职业,要受得起委屈,但也不能受冤枉气,要学会和客户沟通。
今年4月,圆通快递为在岗10年的员工颁发奖杯。张金革接到通知,去石家庄领奖。到了会场他才知道,整个沧州地区只有3个人获此殊荣,而仍工作在快递一线的快递员只有他一人。
“其实我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得到社会的关注和客户的理解。有时候,客户跟我们说辛苦了,要不要进来喝点水。虽然我们不会真的去喝,但是也会觉得很感动。”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张金革如此说。
“妈妈驿站”
从手写地址、人工分拣,到电子面单、机器人分拣……张金革见证着快递业的飞速变化。“现在,满大街的电动三轮车早已经成了快递员的标配,或许没人能想到当年骑二轮摩托车、驮着箱子送快递是怎样一番场景。”想到11年前刚开始做快递员的时候,自己的“坐骑”还是一辆二轮摩托车,张金革就感慨不已。
张金革说:“既然搭上了快递这班车,我就想跟上车的速度。”
近两年,越来越多的快递驿站在小区周围开业。快递驿站就像一个有序的小型仓库,将各个快递公司的货品集中编码、存放。用户收到取件通知后会前往快递驿站取货。
张金革看到了商机。今年4月,张金革的“妈妈驿站”开业了。经营了一段时间,张金革发现驿站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盈利十分有限。他算过一笔账:正常情况下,快递驿站平均每天收1000个快递包裹,一个快递包裹可以挣5角钱,除去4名员工的工资和房租等费用,所剩并不多。
为了节约成本,张金革的驿站开在了一家超市的楼上,每天的快递包裹都要搬到二楼驿站。因为雇员多是女性,所以一些重活都要由张金革自己干。
最初,张金革安装了一台简易的升降机,往二楼运输包裹。后来,因为邻居反映升降机噪音太大,张金革不得不停用了升降机,改为人工搬运。
张金革最怕的就是收到米、面、油、大桶洗衣液之类的包裹。有时候,费尽力气扛到二楼,赶上女顾客独自来取件时,他还得再搬到一楼。对此,张金革套用了一句广告词自比:“我就是包裹搬运工。”
自从建起了快递驿站,他的腰就一直不舒服。尽管如此,张金革仍是乐乐呵呵地干着。
早些年,他刚做快递员时,每天需要送的包裹不多,他利用闲暇学会了吹唢呐。后来,快递包裹越来越多,他逐渐忙了起来,就把唢呐放到了橱子里。
现在,忙完了活儿,张金革会带上唢呐,来到沧州博物馆外的空地上,自得其乐地吹上一会儿。他笑称:“虽然我是个收入不高的‘快递大叔’,但我热爱自己的工作,更热爱生活,会一直努力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