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有位贤王,逆流而上。
为母兄枉死,他痛断肝肠;
为搜寻诗书,他历尽风霜……
一、苦心孤诣搜诗书
这位贤王,就是河间王刘德,史称献王。
他是汉景帝的二皇子,是汉武帝刘彻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在河间国王位26年,死后葬于献县河城街镇西八屯村旁。
其陵墓占地数百公顷,草木茂盛,郁郁苍苍。陵东侧竖一碑,上书“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献王陵”。
刘德是一位不幸的皇子,因为朝堂的夺储斗争,他遭遇了母死兄亡的惨痛人生。刘德又是一位胸有大志的诸侯王,他痛心秦朝焚书坑儒后诗书飘零,百家典籍湮缺,立志搜寻断简,复原经典。
他着布褐,穿草履,访群儒,在河间国盖起日华宫和君子馆,招贤纳士,封五经博士,在九河大地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拯救古籍运动。各地大儒纷纷投奔而来,毛亨、毛苌、贯公、颜公等更是名重一时,连当世大儒董仲舒也来到河间,与献王讲经论道,这些会面的谈话内容,记录在董仲舒的《春秋繁露》里。
在当时秦朝挟书令虽除,儒学未兴的时代背景下,刘德的行为可谓是石破天惊之举。他举河间国之力修书讲经,百姓纷纷献书,百家著作得以重新面世,儒家诗书更是历劫而兴,河间国大地“蒹葭”之声不断,“关雎”之诵响遍乡野,河间国由此成为诗经的国度。《诗经》也因毛公的传播而得以流传,被尊为“毛诗”。
据载,仅日华宫就有各地儒士数千人。刘德与儒师们同吃同住同钻研,衣食与儒师们相同。苦心孤诣搜书、呕心沥血修书,献王搜集整理的民间书籍“与汉朝等同”。在万物收获的季节,献王率领着庞大的“献书”车队向长安进发了。
车马隆隆,旗帜飘飘,这成了九河大地永恒的传奇。
二、青史留名汉风传
然而,刘德的不朽功业却遭到了汉武帝的疑忌,刘德献书回来不久,一命而亡。
事有分明,人心不枉。大臣们上书汉武帝,“王身端行治,温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惠于鳏寡。谥法曰,聪明睿智曰献”。汉武帝赐河间王谥号为献,这个“献”字,就成了刘德一生的盖棺定论。
也许是上天的有意成全,这个“献”,是聪明睿智的意思,也正暗含了刘德献书的伟大功绩——他是聪明睿智的王,更是献书有功的献书王。
刘德虽四十岁而亡,但他的光芒却永远留在了大地上。
司马迁在《史记》里还无法高声赞扬献王,到了东汉班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在汉书里专作《河间献王赞》,颂扬刘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夫唯大雅,卓尔不群”。“实事求是”一词也由此而来,献县也有了“实事求是发源地”的美称。
到了宋代,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更是直抒胸臆,“如果按照长幼有序让献王当皇帝,其帝王之治难道不比文景更强吗。唉,天不欲复兴礼乐,这是四海臣民的不幸啊。”
不仅是史学家,历代诗人、学者赞颂献王的诗篇更是不胜枚举。
唐朝诗人张继在《河间献王墓》赞曰:“汉家宗室独称贤,遗事闲中见旧编。偶过河间寻往迹,却怜荒冢带寒烟。频求千古书连帙,独对三雍策几篇。雅乐未兴人已逝,雄歌依旧大风传。”
明代进士王调鼎曾任献县知县,他在《献陵春晓》中曰:“帝子遗弓不记年,献陵春树晚垂烟。汉官一代威仪古,吾道千秋日月悬。山绕龙盘瞻御气,云停松盖护高阡。淮南虚号闻鸡犬,何似毛生三百篇。”
清朝乾隆皇帝出巡江南,闻献王事迹,曾作数首诗予以赞颂,其中《日华坊》写道:“请书献乐甚彬彬,华表千秋景行新;令史诸侯传曾读,最心许者是斯人。”
……
不管是学者还是诗人,所有吟咏献王的篇章,无一不表达着历史的伤怀和对他功业的盛赞。
三、经风历雨献王陵
两千年来,献王陵上的草被烧过,碑被断过,祠被毁过,惟剩青草萋萋,树木苍翠。
为了缅怀献王刘德的丰功伟绩,2013年,献县县委、县政府在献王陵南侧修建了献王陵纪念园。纪念园由献县籍的清华大学教授高冬主持设计,著名雕塑大师钱绍武先生设计了刘德铜像。
青木相依,岁有祭祀,童声琅琅,汉服翩翩,一脉书香流荡在九河大地的乡村阔野。
我生而有幸,生在献王陵旁的小村子。有若干年的时光里,我在乡村的熏风里上学、读书、劳作,每一抬头或仰望,献王陵就映入了眼帘。站在那片大地上,我仿佛听得见他车马驶过隆隆的回响,仿佛看得见他正在刀剑丛中吟唱,仿佛嗅得出他挥毫时竹简的墨香……
九河归于大海,日月照耀莽原,岁月翻天覆地。
献王走了,他留下的诗书依然在孩子们口中诵读,他留下的“实事求是”依然是人们奉行的思想宝典。
献王留在大地上的,不仅是陵墓,不仅是诗书,更有一种栉风沐雨、拼死前行的精神。
不管你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如果你了解了献王的功绩,当你吟诵《诗经》时,一定会更有一番齿颊留香的滋味。
当你来到献县,看到那硕大的坟丘,你再不会把它只当作一座坟。
是的, 献王陵,不止是一座坟。
它是中华五千年文化的一座丰碑。
这座丰碑,挺立在九河大地,实事求是是它的基石。
这座丰碑,栽下了华夏文脉里儒风浩荡的根与魂。
这座丰碑,承继了中国人基因里蒹葭苍苍的诗意。
这座丰碑,无声无言,却让无力者有力,让有力者风雨前行。
(本文参考资料:《史记》《汉书》《献县志》《阅微草堂笔记》《前汉》《河间遗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