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村西头有一口老井,六七米深。井壁用青石砌成,由于年深日久,井壁四周的青石上都已长满了青苔。
那时,我们小孩子对这口老井一直非常好奇,每每玩耍时就围在一起,蹲在井边往下看。井里黑咕隆咚的,非常吓人。只能看见在井里水面上有一个圆圆的光亮,光亮中映着我们自己的影子。有时,顽皮的孩子会投一个小石子进去,“咚”的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波纹荡漾开去,影子也随机幻化成无数个我们。
老井离我家很近,每天天不明我尚在梦乡,就迷迷糊糊听到井台边人们的说笑声、水桶的碰撞声、井水的哗哗声。整个巷道里,挑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村子里“咚咚咚”的脚步声与扁担“吱吱悠悠”的颤动声,伴着袅袅炊烟拉开了乡村生活一天的序幕。
那些年月,人们的精神生活是单调乏味的。在空旷偏僻的乡村,老井是村中父老乡亲们农活繁忙之余聊天的场所。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清晨黄昏,井台边总是围满了人,担水、洗菜、洗衣……构成一幅动人的乡村山水画。村里大大小小红白喜事的消息都从这里开始传播,天下大事、国家大事、十里八村的新鲜事、怪事也从这里传出。
平常,母亲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最喜欢到井边一边洗菜洗衣一边唠叨嬉笑。女人们叽叽喳喳,如同树上的鸟儿七嘴八舌,聚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小孩们则穿梭在大人周围,追赶着、嬉闹着。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汉抽着旱烟锅,弓着腰,蹒跚着脚步,在井边嘻嘻哈哈地闲聊天。那哗啦啦的泼水声、妇女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嬉戏声,伴着树上的蝉鸣鸟啼,巷道里的鸡鸣犬吠,形成一派温馨祥和的乡村生活画卷!
一年中,秋天是老井最热闹和最繁忙的时候。乡亲们要在秋收后的农忙日子赶着腌上一个冬天的麻菜、酸菜和咸菜。这个时节,一村人都在忙活。起早贪黑从地里拔来萝卜、挖出洋姜、摘来辣椒、豆角。在自家屋里把这些菜择干净、用刀切了,一筐一筐拿到井边一遍又一遍淘洗干净。乡亲们从井边把这些洗干净的蔬菜担回去,用花椒、食盐等作料一层一层拌均匀,最后装在大缸或瓷罐子里面,上面用洗过的青石头压上。这是一冬的菜肴,能一直吃到来年春天。
老井里的水一年四季清澈见底,清甜爽口。到了夏天,天气越热,井水越凉,吊上一桶水,喝上一口浑身凉爽。那时候,在赤日炎炎、骄阳似火的夏日,去山上割完麦子、往场里驮麦捆的乡亲们,酷热难耐之际,总愿蹲坐在村头老井的旁边纳凉歇缓。冬天,天寒地冻,老井的水却一点都不冰凉。从远处看,井口向外还冒着一缕缕的热气。
沧海桑田,往事如烟。如今,多年过去了,乡下农村已普遍用上了自来水。老井,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当年那曾经热闹非凡的井台,早已湮灭在人们的记忆里。然而,老井那味道甘甜、永不干涸、曾经丰盈了我懵懂童年的井水,至今,依然滋润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