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母亲为我珍藏的这件衣服的时候，我不禁热泪盈眶。

襁褓服——我有生以来穿的第一件衣服。它已有近半个世纪的历史。

这是一件用细软的棉布缝制而成的小夹袄。布料软软的，针脚细细的，一定花了不少心思。衣服袖子较肥略长，好像一双翅膀。袖口尤其柔软，穿上它婴儿就不会抓到脸了。

衣服是偏襟没有明扣的，穿脱方便。衣襟上有两根带子，系上就可以护住肚子了。这件衣服是我父亲的姥姥为我做的。听父亲说，她老人家早年丧夫，独自抚养儿女长大。又毅然送子女参军，唯一的儿子牺牲在朝鲜战场。她后来又辛辛苦苦帮女儿把几个外孙、外孙女带大。我作为她的第四代后人居然还能享受到她老人家的福荫，真是幸福啊！

这真是一件小小衣服，比A4纸大不了多少。虽然我早已为人母，但还是禁不住惊叹婴儿竟然穿这么小的衣服，穿这么小衣服的孩子何时才能长大呀！

母亲说我从小十分瘦弱，胃口又差。那个年代没有现在这么品种繁多的营养品，浓缩橘子汁、蜂蜜是难得的副食，麦乳精已经是很高级的食品了。父亲就经常变着花样做饭，尽可能为我加强营养，出差的时候想方设法买些好吃的回来。姥姥还特意托人从农村送来最能产蛋的母鸡。艰苦的岁月不一定不美好，辛苦得来的一定是宝贵的。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一种习惯，就是如果生病了就做一碗鸡蛋羹吃。

那时候孩子们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家里人做的，或者用大人的衣服改制的。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穿得不能再穿的衣服还可以“打夹纸”用来做鞋底。因为买布需要限量发放的布票，怎么能随意地丢弃一片布呢？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件小小衣服被母亲保存下来绝不是随意为之。再加上数次换房子换家具，这件小衣服竟然一直保存着，真是宝贵。

这小小衣服胜过一本珍贵的老照片，胜过价值昂贵的古董，更是如今整个衣柜的衣服也比不了的。这是最珍贵的衣服，是呵护孩子的爱的翅膀。我从这小小的衣服里仿佛依稀看到人生的来路，它凝聚着亲人的期盼和辛苦，凝聚着长辈对孩子深深的爱。

他们不能陪孩子走完一生，每一个曾被深爱的孩子都要独自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都要经历他应该经历的，承受他应该承受的，无人替代，无法逃避。也因为这份爱，他会勇敢地走下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人之父母、人之祖父母。他也会给他的儿孙们留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