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第一鲜，就是羊角葱——这是爷爷当年说过的话。

我小的时候，乡村既没有温室蔬菜大棚，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超市，更甭提随时随地可送达的快递。漫长的冬季，庄户人家的餐桌上，大白菜唱主角，吃回土豆像过年。如果白菜存的少或是不小心放坏了，就只能顿顿饭靠吃咸菜条来打发了。连着吃上几天，再壮实的人也脸色变绿了。

盼呀，盼呀。不经意间，田野里吐出一抹新绿。它不是柳树梢，也不是荠菜，而是笑傲冰雪的羊角葱！

羊角葱，既不像大葱身长体粗，也不像小葱妩媚秀气。它从初春冰封的大地里萌发出来，且每棵都同时生出两根碧绿尖挺的绿叶，那股顽皮劲儿，活脱脱就是羊的两个角。人们对它的俗称，大概就来源于此吧。

爷爷是种葱的好手。每当深秋地净场光之后，别人都“猫冬”了，他扛着把铁锨，掘出几畦菜地，反复用铁耙子搂，土整得很细，地变得很暄，然后，均匀地撒上葱籽，再取细土覆盖上，酣畅地浇上水，葱就算种好了。

葱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雪压霜欺中，无畏无惧地生长。无需浇灌施肥，在冰封的土地里，倔强地伸展着身驱。而爷爷似乎很懂它的习性，开春前，他总要在葱地的最北面扎一道篱笆墙。

开始，我也不知这是为何。后来才晓得，这是为葱抵挡寒冷的北风，让阳光和热量尽量多地聚集在葱的身上。这样，每年爷爷种的葱，总是在全村第一个收获。当他拎着一捆新挖的葱进村后，会有乡邻们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夸奖葱的鲜嫩。而爷爷随手给这个一把，给那个一把，到家时就所剩无几了。

羊角葱的吃法很多了。可整根蘸酱，可切碎凉拌，可做葱汤。再讲究点，可拌豆腐，可炒鸡蛋。由咸菜条到鲜嫩爽口的羊角葱，味蕾的变化，催生着农家人脸上的笑容……

“去岁严冬蓄志田，春来破土劲竹般。三生滴翠彪寰宇，一世清白誉人间。”现在，一年四季我们的菜篮子都很丰盛。但每到春季，我总要特意去买几次羊角葱吃。这，不仅仅是为了品尝早春第一鲜，而是在追忆过去，咀嚼人生，更渴望能从羊角葱身上感悟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