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赶年集是乡村特有的风景。我们那一带最兴盛的当属杜林集,以货全、人多闻名。少年时,我随家人去赶年集的经历,至今清晰如昨。
腊月二十七那天,天还蒙蒙亮,母亲已起来做饭。我穿上母亲做的新靴子,又软又暖和。父亲扫净车厢,铺了羊皮褥子,又放上一床棉被给我们盖腿。父亲车鞭一甩,毛驴蹄声嘚嘚,迎着初升的太阳,载着一家人欢快地奔走在乡间路上。
到杜林有18里地。路上行人不断,如涓涓细水汇成河流。商摊已延伸到村外的打麦场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土产市、鱼虾市、肉食、布市、菜市、粮市、鞭炮市、年画市,还有耍猴的,练杂技、唱木板大鼓的,应有尽有,各种吆喝声夹杂在一起,演奏着过年的旋律。
鞭炮市是我最想去的。数家卖鞭炮的,各占据一块场地,在人们的煽动下,争先恐后地将鞭炮挂在长竹竿上挑起试放。鞭炮声噼噼啪啪,此起彼伏,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一团团烟雾起起伏伏,弥散着浓浓的硝磺气味。这种味道,是过年的味道。父亲买了鞭炮,还买了钻天猴儿,让我心满意足。
临近中午,我们累了,也饿了。老街上有座古老的石桥,石柱上有石猴、石狮,惟妙惟肖。父亲在石桥附近找了个包子摊。布棚子里有十来张矮桌,围坐了不少人。主人忙得不可开交,招呼客人的同时还要不停地换笼屉。炉头上架着六七层蒸笼,蒸气从笼顶冲出,弥散出诱人的气息。这是我第一次下馆子。
我们买了一大堆年货。父母遇到久未谋面的亲戚,找个向阳的地方拉起家常。我等得心焦,在附近的年画市玩耍,蹦蹦跳跳地看看这儿,瞅瞅那儿。不经意间,我踩进路边绵软的麦糠堆里,双脚陷进去,才知道麦糠下面是新出厕的大粪。撒一层麦糠是为了消减刺鼻的气味。新靴子污秽不堪,我傻了眼。况且是寒冬,我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闻声赶来的母亲也茫然无措。困窘之时,一位面容慈祥、头发花白的大妈走过来。她问清原委,拉着我的手对母亲说,我家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去我家换双旧棉鞋吧,别冻坏了孩子。母亲连声感谢,拉着我随大妈回家……
又是新年临近,抚今追昔,赶年集的乐趣和韵味早已与我们渐行渐远。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当今,还有多少人在意年集呢。但年少在杜林赶集时,那场景,那位大妈,那双棉鞋,我依然清晰记得,成为心底的温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