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2日
第19版:19

鞋千层,爱无底

■熊荟蓉

得知雨雪要来的消息,我赶紧给儿子打电话,提醒他穿厚点别着凉,尤其叮嘱他要穿皮靴,因为寒从脚底来。放下电话,惊觉自己的双脚凉飕飕的。再看脚上价值不菲却并不保暖的绒靴时,突然记起小时候的棉靴,记起母亲的千层底来。

我母亲有一手做鞋的好手艺。我们家和外婆家的三代人,穿的都是我母亲做的鞋子。

每年夏天,母亲总要把旧衣破衫整理出一大筐,用剪刀裁成一条条、一块块不同形状的布片。然后用刷子往门板上刷浆糊。刷一遍浆糊,就拿来布片在门板上均匀地贴一层。再刷一遍,再贴一层。一般都要贴六层以上,这叫千层布。暴晒几天后的千层布,用鞋样量过,裹上白边,就用来纳鞋底。

纳鞋底也是有讲究的。粗心大意的人针脚混乱不均匀,鞋底纳得不结实。母亲纳的鞋底针脚绵密又匀称,线路美观又耐穿。左邻右舍经常来向她请教,并讨取鞋样。母亲总是笑脸迎人,主动帮人剪裁鞋样。

母亲的鞋底纳得密实,鞋面做得精美。她给父亲和弟弟做的布鞋,一般是松紧口,而给我做的从不单色,要么用对比色滚边,要么在鞋背上绣花。有一次,她还别出心裁用蓝绿相间的条纹布,给我做了双浅口布鞋,鞋头打了两个蝴蝶结。我穿着这双鞋上学,不知引来了多少羡慕的目光。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吃过年夜饭,洗了个澡,最高兴的就是换上新衣,穿上新鞋了。一双黑色的灯芯绒面子,镶着毛边的新棉靴,穿在脚上暖乎乎的。在“噼噼啪,噼噼啪”的鞭炮声中,我们踏着新棉靴,满湾子跑,不知有多嘚瑟!

那个年代,新棉靴和新衣裳一样,是过年的专属品。为了赶在年前给每位家庭成员做出一双新棉靴,母亲每天都加班加点,点灯熬夜,挤出一切空闲时间纳鞋底、粘鞋面、上鞋帮。

我家老少共6人,加上外婆家7人,每年20多双布鞋棉靴,全压在母亲一人的手上。她几乎完全没有闲暇的时光,白天忙里忙外,晚上,就在煤油灯下做鞋。眼睛熬得通红,鼻孔熏得黢黑。如豆的灯光,母亲飞针走线的身影,还有那麻线被拉拽的沙沙声,是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在我们老家,女儿出嫁后的第二天,娘家要给她送花篮。竹篾或者柳条编制的篮子里,放两双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寓意女儿从此能步步平安。我结婚时,其实已经不时兴这个了,但母亲仍然给我做了两双绣花布鞋。我嫌老土,一直不穿。后来得了脚气病,医生建议穿布鞋,我才拿出来。许是母爱护佑,两双鞋子穿旧了,我的脚气病也好了。

如今,母亲已离开我6年多了。再没有谁天凉提醒我添衣,再没有谁寒夜为我做鞋了。但母爱不灭,我用她给的声音,传递母爱。用她暖过的双脚,踏实走路。我是千层底铺垫出来的农民的女儿,我知道一针一线的艰难辛苦,也珍惜一丝一缕的绵绵深情。

2020-12-22 ■熊荟蓉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7578.html 1 鞋千层,爱无底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