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5日
第17版:17

千年不朽古皮城

李俊英

沧州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内涵。时光斗转,沧桑巨变,如今很多古迹、古城已经渐渐消逝在浩瀚的历史烟云之中。但是历史文化却以各种方式保留在城市的成长中,沉淀为独特的记忆和标识。从今天开始,本报将开辟“走进沧州古城遗址”专栏,让这些沧州历史、沧州文化,重新唤起我们的城市记忆。

——编者

周惠王十四年(公元前664年),山戎出兵万骑,攻打燕国。燕庄公抵挡不住,告急于齐。以尊周亲临为称霸方略的齐桓公,听从相国管仲的建议,暂停对楚国的征伐,回兵救燕,行至渤海之滨,筑城以缮皮革、制盔甲。休整完备,长驱直入北鄙,败山戎,灭令支,破孤竹,全弱燕之社稷,扬强齐之神威。齐桓公救燕一举,为他霸道张扬的一生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中华词库增加了“老马识途”这一成语,更为燕赵大地留下了一座至今仍被人瞻仰凭吊的古城——古皮城。

(一)

古皮城,因齐军于此糅制皮革而得名,原称皮城。因北去三十里章武境内有一座北皮亭,故得名“南皮”。

春秋时的古皮城,河川纵横,林草茂密,东行不远,即是波涛浩瀚的大海。城周围有大片大片的盐碱地,便于炼硝,而硝又是熟制皮革必不可少之物。可以想象,当年齐桓公率领千军万马云集古皮城时那如虹的气势,滚滚狼烟,猎猎旌旗,甲兵耀日,人喊马嘶。

兵士们调试鞍鞯,缝制皮靴战袍。燕国乃苦寒之地,而战争动辄经年,厮杀是那么惨烈。做足准备,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和对敌人不可或缺的攻击。

得胜而归的齐桓公告别惜惜相送的燕庄公,回到他的国都临淄。身后的皮城却没有因他的离去而荒废,更没有因齐国的消亡而泯灭。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多民族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国家,改分封制为郡县制,于渤海边置南皮县。

秦王朝如璀璨一时的烟花,很快陨消。强大的汉王朝继之而建,区划上基本沿袭先朝的制度。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设勃海郡,古皮城属之。东汉延光元年(122年),移勃海郡治于古皮城。

自东汉至北朝东魏几百年间,朝代不断更迭,郡界及名称有所改动,郡治却一直设于古皮城未变。东魏以后,古皮城不再作为首府,但它并没有退出历史的舞台。

有资料可以证明,在唐朝时,这里仍然人烟稠密。古皮城废墟上遍布的灰、红陶(绳纹、方格纹、菱形纹)碎片,以及发现的釜内托、铜箭镞、唐三彩等文物也有力地佐证了这一点。陶、釜是古人日常所用器物,铜箭镞是兵器,而唐三彩则是代表唐代陶瓷艺术最高成就的世间珍品。

(二)

古皮城遗址位于沧州市南皮县城东北5公里处,城址呈方形,东西长465米,南北宽426米,面积19.8万平方米,北城墙残高3米—5米,厚20米,城四面有城门(缺口)宽27米—28米。远远望去,它如一座突兀的小山,静静地卧伏在平展无垠的大地上。

这座现代人看来不大的城池,有过流星一样的灿烂和辉煌,留下了一个个或激昂风流、或凄凉美丽的史实和传说。

公元200年,曹操于官渡一战大败袁绍。几个月后,袁绍病死,袁氏集团瓦解。曹操率兵北上,扫清袁氏残余。袁绍之子袁谭龟缩于南皮城,曹操久攻不下。袁谭寄希望于曹军粮乏自退。

一日天明,城外曹营忽现数垛粮草,遮以芦席,曹营人欢马跃。南皮城内顿时军心涣散,无心再战。曹操亲自击鼓,虎豹骑勇士奋不顾身,人与马如席卷而来的旋风,冲向南皮城。

袁谭弃城败逃,被虎豹骑勇士斩杀于马下。南皮墙头旌旗漫卷,大胜的曹军挥戟呐喊。曹操意气风发,策马飞驰在新征服的土地上。草深林密,兽走禽飞。曹操一日射雉获63头。回视一个个粮垛,曹军众人都笑了。原来那是曹操所用计谋,暗夜悄令军士垒土冒充粮草,以乱袁谭心智。现在古皮城南500米处有大土丘数个,传言即是曹操所筑假粮台。

以天下英雄自许的曹操班师南回,他的儿子曹丕来到了南皮。曹丕一来,风雅别致的魏晋史上,便有了南皮高韵这一千古韵事。那年那月,曹丕与吴质等文人宾客于南皮一游。“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弛骛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浮瓜沉李,令南皮乃至整个华北的夏天都那么清凉而美好。

想来,曹丕时的古皮城一定亭台楼馆雅净富丽、幽泉深井清澈甘甜。历代有心之人一次次地寻访古城,冀有所遇,却徒劳而返,摇头叹息:寒井在何处,古人曾胜游。我来只禾黍,青遍古城头。

(三)

古城北墙的东北隅,有一东西长41米、南北宽20米、高8.5米的土台,名望海楼。曾经的古城离海那么近,登上高高的楼台东望,天地苍茫,极目处隐隐可见大海幽蓝的涛光波影。红日从涛光里喷薄而出,明月从波影里荏苒而升,此番景状,能使每个人都会想起碣石沧海豪迈之情吧?

古城西土丘据称是石崇宅,有绿珠楼遗址。石崇宅或许为真,绿珠楼颇待商讨。绿珠,是西晋富豪石崇的宠妾。石崇,渤海郡南皮人,为官于洛阳等地,靠劫掠客商而暴富,其所建金谷园位于洛阳。石崇建金谷园的目的,一是为了夸富,二是为了讨绿珠的欢心。

出生于广粤的绿珠被石崇买来后,思念家乡。绿珠善吹笛、弹琵琶,石崇便于金谷园内建高楼,一来令绿珠吹弹其上,月夜花宵,袅袅如同天音;二来绿珠可以凭楼远眺,千山万水之外,家乡若隐或现。

石崇应该也会在家乡大建豪宅,但其一直为官在外,携绿珠于身边,置绿珠于家乡的可能不大,所以绿珠楼大约是后人加以古城的香艳附会。与绿珠楼相配,古城南边有一不大的土丘,丘旁竖有一块刻有“琵琶台”的石碑,传闻是绿珠弹琵琶处。跳楼而死的绿珠如此娇美而刚烈,令人惋惜感佩。

清郑板桥曾骑驴寻至古皮城,见荒草迷离,心中怅惘,口占一绝:古往今来岁月深,季伦遗址慢登临。绿珠楼下香魂杳,径尺珊瑚何处寻。

有意思的是,古皮城西还有一处遗迹:范丹居。范丹,一作范冉,字史云,出生于陈留(今河南省民权县),东汉名士,遭党锢之祸,遁逃于梁沛之间,不得匡世济时,卖卜为生,时绝粮断炊,但处之泰然,民谣赞曰:甑中生尘范史云。

范丹一生,似乎与南皮没任何瓜葛,古城怎么会有他的居室呢?这还要从石崇说起。相传,石崇因女儿把衣服放于祭神台,一怒赶走了她。女儿离开家门,告诉所骑之马,它停之处,即是自己所嫁之家。马停在一破败草屋前,屋中所住之人正是范丹,于是,巨富的石崇之女嫁了巨穷的范丹,且一生不离不弃、不嫌不怨。古皮城既然有石崇宅、绿珠楼、琵琶台,那么,有范丹居也就可以理解了。

南皮坊间还流传着一个神话,虽然老套得掉牙,但人们仍然津津乐道。一个书生,暮至古城,见一户人家,灯影朦胧,拍门求宿。开门者乃娉婷少女,低眉含笑,两人相视,不觉生情,屋中二老,皆温和可亲。

天明,书生告别起程。后返程再至,正日白天明,只见一丘荒草,哪来半间茅舍。那日所遇,原是狐仙,书生怅然而去。人们明知此事非真却口口相传,我想一是对读书人的看重,二是对纯真爱情的向往,三是对善良的相信,这善良不仅人有,即使动物也心存善念。

(四)

古皮城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逐渐废弃了,但发生在古皮城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却保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代代延续、历久弥新。

南皮人对这座古城寄予了多么深厚的感情啊,这感情不是像其它一些地方,在遗址上又挖又建,美其名曰恢复从前的状貌。非其时、非其事、非其感情和生活,从前的状貌如何恢复得了!没有人舍得拔去老奶奶头上的白发,让她看上去年轻、鲜亮,对永远不能复原的古迹古物,也应该这样啊。真正的保护与尊重,就是不破坏、不伪造,就是以其岁岁年年遗留下来的风貌,不掩不挡地呈现在世人面前,任人怀想,任人吊慰,发出最深沉的感叹和最真诚的赞美。

南皮人正是这样做的。沧桑的古城上,不种庄稼,任野草一季季荣枯,人们只在古城四周挖了一条四五米深的水沟,以浅浅的水拥护住这建于三千年前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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